黎明,当第一缕阳光照射下来时,神剑山上,一声惨厉惊破了早晨的宁静。
“阁主驭天了!”
紧接着整个宗门就忙碌了起来,可忙碌中又不显得慌乱——此时,正是考验陈文聪管理之时。
真传弟子,是第一批知道消息的。
他们自觉的组成剑阵,护道在暖阁,防止有心之人的冲撞……
随着死讯的确定,神清阁的悲歌,这才正式奏起。
白愠先的棺椁停于剑冢深处的“问罪台”。
这座以无数人族前辈为基、历代战死者佩剑浇筑的青铜台,自初代阁主时代起,这里便浸透罪血。
当陈文聪率弟子抬棺登台时,青铜表面浮出千年之前,人族式微,受妖凌辱的屈辱浮雕:匍匐在妖族下的人族、怀抱着妖化幼子的妇女、围观人族搏斗取乐的怪物……
初代阁主在黑暗时代中,一直以拯救人族为己任,他以为,神剑山不能解苍生于倒悬,皆是有罪之人。
因此每一个神剑山的阁主,死后都会被送来此处,似乎来质问那逝去的灵魂,罪行是否已经得到饶恕。
“阁主……终究也成了碑文。”陈文聪的指尖抚过新浮现的铭文,这是老阁主逝去时,新阁主留下的铭文——旧铭文褪去后,新铭文才会出现。
这个‘安’字,便是当年白阁主继位时所留下的,上面还残余着镇恶剑道的气息。
白阁主在位的时候,谁也不知道他留下的铭文是什么,谁都好奇,这个铭文是什么?
那些年剑坪晨练后,总有弟子咬着冰梅子打赌。
“定是仁字!上回阁主指点我剑招时,跟我说过剑理之要,为心为仁。”有师妹把剑穗抛在青石板上,银铃铛滚到"仁"字格中。
有师兄嗤笑着弹出一道剑气,将银铃震到"镇"字格里:“赌三颗血玉髓!去年妖潮犯境,阁主独守潜龙渊七日七夜,归来时道袍浸血却寸土未失——这般杀伐果决,当配镇字!”
冰梅子的酸甜还凝在唇齿间,他们谁也没想过,那个被千百次揣测的铭文,此刻正随着青铜台吞噬冰玉棺椁的微响,悄然揭开了答案。
可当真知道这个铭文答案的时候,心底却不如印象中的欢喜。
神剑山的悲歌从不在葬礼上奏响,而在每个读懂铭文的瞬间。
今天他们埋葬的,不只是白愠先,还有幼时的浪漫幻想……
弟子们将素帛缠剑,挂起白幡,神色肃穆,再也见不得怡然自得。
比死亡还痛的,大概就只有成长了吧?
他们麻木地进行着礼祭,天空似乎也为之而感召,逐渐堆积起了乌云,遮挡出来的阴凉,带着几分如泣如诉的风丝……
“祭白愠先阁主文
维
黑冥历甲辰年乙亥月戊寅日,神剑山弟子陈文聪,谨以青铜台罪血为墨、先河剑残魄为引,泣血焚香,致祭于神清阁前阁主白愠先之灵前:
君生于草莽,长于剑冢。幼时执木为剑,斩霜露为敌,昼夜不辍,剑锋所向,妖邪辟易。及冠之年,镇恶剑道初成,一剑裂云破空,斩尽北境三千妖潮,血染青衫而不改其志。
彼时神清阁弟子皆言:“白师兄剑出如龙,仁心如月。”
然阁主之争,同室操戈。君与师弟战于问罪台,剑气纵横间双目尽毁,犹以血为瞳,以心为剑,逐叛逆于山门之外。
血泪凝安,袭剑先河,终承师脉正统。自此,君戴玄铁神座,盲眼观世,心剑照乾坤。
君执掌神清阁三百载,镇恶剑道臻至圆满。
先河剑鸣响处,万邪俯;金丹真人之威,震慑八荒。
阁中弟子欢声绕梁,百姓安居如沐春风,神清阁遂列天下第一宗门。
……
……
伏维尚飨
呜呼!君以仁心饲虎狼,以残躯镇山河。镇恶剑碎,犹留剑气冲牛斗;
青铜台崩,更铸血铭醒世人。
今奉君骨灰入问罪台裂隙,剑魄不朽,仁心永昭。
神清阁弟子陈文聪,率三千同门,再拜!
尚飨!”
呜咽的风声下,云层压得更低。
一片缟素的神清阁,在此刻似乎睡着了……
可,在这个世道,哪里有一个安稳的觉可以睡呢?
轰——
值此全宗弟子哀悼之时,忽然,响起一声冲天巨鸣,恐怖的震动声带着落石,咚咚咚作响。
祭祀的现场,因为这恐怖的震动,还有几位弟子稳不住身体,险些跌倒在地……